冯天瑜先生走了。此时此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了鲁迅先生这句话的滋味：“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2021年12月11日，我应邀参加了在武汉大学珞珈山庄举行的“中国文化史研究再出发暨《冯天瑜文存》学术研讨会”并作《在冯天瑜先生80寿辰上的致辞》——因为此次研讨会也涵有祝贺冯先生80华诞之意。兹以此寄托我对冯先生的追思。
（2021年12月11日“中国文化史研究再出发暨《冯天瑜文存》学术研讨会”）
非常荣幸能够受邀参加今天冯天瑜先生的新书发布会（《冯天瑜文存》，《中国文化史研究再出发》）。我听说邀请我参加并且让我发言是因为我要代表湖北大学。我到湖北大学工作的时间马上就满3年了，能够代表湖北大学讲话，感觉也蛮好的。如果真的要谈这个活动与湖北大学的联系的话，我想可能是因为会议的承办方认为冯先生早年在湖北大学学习和工作，而且冯先生的父亲冯永轩先生也是湖北大学的资深学者，冯先生家学渊源或者他今天的成就，我们湖北大学可以扯上一点边。我在今天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而且大家都在祝贺冯先生学术上成就的时候这样讲话，是不是多少会让大家感觉到我有点“攀高枝”，甚至不得体。而这，显然又不是我愿意的角色和我的初衷。
我记得在冯先生70寿辰的时候，我也出席过这样的一个活动，并且作为武汉大学的副校长发表了一个讲话，我当时引用了孔夫子的一段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讲这句话的时候，是说冯先生70岁了，不仅仅是他的为人、他的人生已经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学术的研究，对学问的洞察，也到了挥洒自如、飘逸潇洒、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
今天，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冯先生仍然笔耕不辍，而且华章频出，精彩不断。2021年11月30日，在湖北省首届“杰出人才奖”颁奖典礼上，对冯天瑜先生的颁奖词这样讲到：“他长期研究中国传统文化，以广博视野和勤奋写作，阐释中国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其原创研究和突出贡献，广受海内外尊崇，其学术影响力随同他近千万字的作品一道，已超越历史学科，涉及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的诸多领域，代表着湖北地区人文社会科学的最高水平。”
（2011年12月在日本法政大学）
但我以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这些成绩背后的付出，这些荣光背后的汗水。我愿意给大家讲一个我经历的故事。2011年12月，我随同冯先生访问日本法政大学，同行的有聂长顺等。有一天，我们在东京，早晨起来时，冯先生对我们讲，说今天凌晨发生地震了。我们几个人都说，还在睡梦中，没有感觉到，冯先生说，他已经起床了，正在电脑前写作，突然感觉地震，他赶忙打开电视机（日本是个地震频发的国家，一旦有地震等灾害发生，政府会在最短的时间通过各种方式尽快告知国民和公众。冯先生在日本讲学多年，他说这是他的经验），一会儿，就有消息告知，刚才的确发生地震了，而那时还不到6点钟。我听到冯先生的讲述，没有想地震的事情，但随口问到，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冯先生答，他几乎每天都是6点左右就起来了，然后开始写作。我又追问，每天如此？每天都这样，那万一有一天什么都写不出来呢？冯先生说，每天如此，即使当时写不出来，也坐到电脑前，随便写几句，写着写着，就写出来了。冯先生讲这话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联想到这十年时期，似乎是一个人人生的暮年时期，而冯先生让我感觉却是学术生命迸发、青春活力的样子。但真实的这个十年，大家都知道的，冯先生的许多作品却是在医院的病床前、在输液的过程中完成的。
（2011年12月在日本法政大学）
但今天这个场合，我又不愿意做无病呻吟式的励志表白，我相信冯先生也不会喜欢。除了知识渊博，我更欣赏的冯先生其实是一个低调谦和、乐观有趣的人，他对琴棋书画非常熟悉，有些方面甚至达到了专业的程度，如书法、绘画，还有音乐、体育等，并且还要发表评论。也是在日本的访问。因为突降大雪的原因，我等原定从东京飞北海道的航班取消，日本的航空服务与中国相比，我认为是差远了，服务柜台没有人理睬我们，更没有因为航班取消考虑旅客后续的安置如酒店等，而日本的酒店几乎全部是预定的，临时的酒店一般是高档酒店，而且价格翻番。我们焦急的询问如何解决这一晚上的住处，当地旅行社的司机说：日本的情色文化比较发达，那些地方的酒店不需要预定，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冯先生问我：红星，我们是否可以就此将就一晚？我说：这种酒店断然住不得，否则您老先生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啊。最后大家听从我的建议，返回去找接待我们的大学求助。在他们的帮助下，总算找到了两间房，一拨人马分两拨将就了一晚。这个故事，让我想起来孔夫子的另外一句话，“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冯先生的为人处世，让我们真正感受到，他就是一位真君子也。
（2011年12月在日本北海道大学）
至于冯先生早在1979年初，即将家藏古钱币悉数捐献给湖北大学，2021年11月，学校90年校庆之际，又将所藏名人字画手札等艺术品捐赠湖北大学，设立“冯氏捐藏室”。这些都让湖北大学的师生和广大校友感受到冯先生的慷慨与善意。我想冯先生也会因为他的善意，在他守望中华文化灿烂星空的同时，感觉到湖大学子对他的敬意与祝福。我也愿以此难登大雅之堂的发言博各位大家和领导一笑，衷心祝福冯先生永葆学术青春，不断带给我们关于人生启迪的乐趣和意义。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谢红星，湖北大学党委书记）
